罗落

【刘卫】并非爱情6 一生

元狩六年(公元前117年),罢太尉,法周制置司马。

《汉旧仪》载:元狩六年,罢太尉,法周制置司马。时议者以为汉军有官侯、千人、司马,故加“大”为大司马,所以别异大小司马之号。

但事实上我们都知道,建元二年,建元新政失败始罢太尉,而元狩四年始置大司马,以大将军卫青、骠骑将军霍去病功多,特加号大司马,以冠将军之号。

这个元狩六年是单纯误记还是有什么讲究我不太知道,比如说,元狩六年才正式的罢太尉,并明确确立大司马代太尉职(如果有谁知道,求解惑,感激不尽),不过其实不太重要,我在这里又一次提出来,因为元狩六年之后,再无大司马骠骑将军。

大司马大将军,再无人比肩。

总是有人质疑他的权位之极,好像他不活跃就是失势了一样,但是这唯一的大司马大将军代表着什么我们来分析一下。

 

汉兴,置大将军,位丞相上。

因军中拜青为大将军,位在公上。卿以下皆拜,惟汲黯独揖。

大将军内秉国政,外则仗钺专征,其权远出丞相之右。

汉朝时以大将军录尚书事,则兼摄台阁,位极人臣,为皇帝之下最高军政首脑。

 

元朔五年卫青拜大将军,大将军,字面意思就是武职,帝国最高武职,诸将皆以兵属,但是汉武帝的大将军还是内朝首辅,权重丞相。

所谓大将军实则将相一身,只不过不做外朝首领。

武帝从来把卫青放在离他最近的地方,内外之分,权位之重,卫青之亲。

离群臣很远,离皇帝很近。

都说韩信王侯将相一人全任,但韩信的王侯将相是时间线上的纵向变更,卫青却是时间点上的横向延伸。

 

初,武帝以卫青数征伐有功,以为大将军,欲尊宠之,故置大司马官号以冠之。

虽然大司马只做加官,其地位的高低以所加将军的地位来体现。

但大司马的加官,使卫青可以名正言顺地管理日常的军事行政事务。

掌内政架空丞相,掌军事代替太尉,位大将军诸将皆属。

而且以大将军为首的尚书好像还负责监察百官,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御史大夫的活。

大将军是既掌军又掌政,既主外又主内,卫青在手天下我有。

正常情况下后边应该接一句就差给他生个孩子了,虽然这本是卫青姐姐的活,但事实上,卫青连孩子都给他养好了,霍去病于他们二人,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不管皇帝的专权独断之下,卫青的权力到底打了几折,但他的至高无上无可置疑。

这种近乎绝对的至高无上在卫青身上体现的可能不是那么明显,因为武帝独断专行,而卫青低调不争,但只要百度一下霍光和王凤就可以知道这代表了多么可怕的权力。

独断专行如汉武却为卫青亲手缔造了这种权力,一生不悔不负。

都说武帝无法忍受丞相权重,借此分权,但我真的好奇大司马大将军的权力地位还不如汉初丞相?

更何况皇帝历来忌惮武将更甚于丞相,而那些被忌惮的武将又有哪个能比卫青位高权重军政一身。

武帝朝却只徒有其名的丞相一个接一个的死,而卫青之尊荣至死不曾减损分毫。

良心说极限了,各种意义的极限。

刘彻能给卫青的都给了,给不了卫青的也都给卫子夫了。

 

元鼎元年(公元前116年),宜春侯卫伉坐矫制不害免候。

所谓矫制,后来有一个通俗易懂的名字叫做假传圣旨。汉代对矫诏的处罚要看犯罪所造成的后果,分别定罪为“矫制大害”“矫制害”和“矫制不害”。不害顾名思义就是没什么严重后果。

连起来就是卫伉假传圣旨但是作的不是很离谱。

然后卫伉失候,可能有些人觉得矫诏不害这个惩罚偏重,但其实失候这件事,似乎还算是很稀松平常的事,但逢有错要罚这个侯爵基本就还回去了。

而且宜春侯原本是1300户的封邑,虽免侯,还是为卫伉保留了1000户的封邑。

(待议,当年写的时候非常认真找过史料,因为这个说法我早就知道并且一直存疑,应该是找到了确认了才敢写,但通篇考据太多我的强迫症不允许我只标这一个的出处,所以没做标注。而且当时似乎是找到了松了一口气就有一种“既然这次能找到那么下次也能”的盲目自信,总之,我也没给自己留底——我目前自己的底稿都是从lo复制的。后来有人问我出处在哪,我才发现我也找不到了,对不起。这甚至不是工作量的问题,而是几年之后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当初考据了多少犄角旮旯的史书篇章。如果有人知道出处,盼告知,万分感谢

私人觉得刘彻很够意思了。

卫伉的身份何等敏感,矫诏偏又挑战皇权,这事好像确实不能惯着,放任下去恐成大祸。但刘彻也仅仅是没有完全惯着而已,只是削了侯爵,还留了千户封邑。

毕竟这样的身份这样的敏感,但凡稍有忌惮或者分毫疑虑,完全可以借题发挥敲山震虎防患未然,汉武出了名的狠角这个不用怀疑。

但是对着卫青他就是从来没狠起来。


元鼎二年(公元前115年),汝阴侯夏侯颇自杀。

夏侯颇自杀导致平阳公主再次寡居,这之后的某一年某一天,大司马大将军卫青尚平阳公主。

平阳公主。

西汉时期皇帝姐妹并不一定是长公主,长公主也并不一定是皇帝姐妹。

似乎必须皇帝册封,才是长公主,而平阳何时从公主晋升长公主,看史记似乎是嫁给卫青之后。

 

子侯颇尚平阳公主。

言之皇后,令白之武帝,乃诏卫将军尚平阳公主焉。

大将军以其得尚平阳长公主故,长平侯伉代侯。

不过这是史记记载,汉书记载平阳公主在提出嫁给卫青的时候已经是长公主了。

于是长公主风白皇后,皇后言之,上乃诏青尚平阳主。

 

这个就见仁见智吧。

也未必是冲突,毕竟不是封为长公主之后必须时时称呼长公主,但是史书并未记载平阳公主何时晋封,于是我们只能从这个称呼开始的时候去找。

不过如果是嫁给卫青之后才晋升为长公主,确实更值得思量,因为妻子的地位必然会影响丈夫的地位,不能再给卫青加封号了,加给平阳也是一样的。

 

不过很有意思,就像刘彻说的,当初我娶了他的姐姐,如今他娶了我的姐姐。

从卫青没有嫡子来看(史记补记说卫伉是嫡子,另有三个弟弟是宜春阴安发干侯,但这本身就跟史记的其他的部分冲突),他有可能在尚平阳公主之前没有妻,一直没有妻,直到有了平阳公主。

空了那么多年的位子就好像是为了平阳公主而留一样,当然事实肯定不是,但我想如果没有一个公主,怕这个位子要一直空下去了。

我娶了他的姐姐,他娶了我的姐姐,不如说,他只能娶我的姐姐吧。

毕竟他们能娶得只有对方的姐姐而不可能是对方,于是他们一直等待那个与对方血脉相连的女子坐上正妻的位子。

 

元鼎四年冬十月(公元前114年10月),武帝开始频繁出行。

由此开始的,就是大家印象中的,长达数年的补蜜月旅行。

他们已经为了千秋功业奋斗了大半辈子,而今大局已定大业已成,终于有机会出去看看他们手中,他们守护的大汉河山。

卫青是见识过天地辽阔的人,怎么可能甘心一辈子困于居室。刘彻是拥有天地广阔却因不曾亲见的人,更不可能甘心一辈子困于居室。

当然并不是游山玩水纯旅游,刘彻基本到哪都是祠,名正言顺一举多得。

于是刘彻出行,卫青骖乘,带着浩浩荡荡一群人,蜜月去了。

 

天子出,有大驾、法驾、小驾。大驾则公卿奉引,大将军骖乘,太仆御,属车八十一乘,备千乘万骑。法驾,公不在卤簿,唯河南尹、执金吾、洛阳令奉引,侍中骖乘,奉车郎御,属车三十六乘。小驾,太仆奉驾,侍御史整车骑。

 

这个大驾大将军骖乘,法驾侍中骖乘的规矩应该是武帝立的,涉及大将军,不用说,只能是为卫青立的。

高祖时代,韩信死后,大将军即不常置,战时立战后废,直到武帝为卫青复置大将军。

也就是说这个规矩要么源于汉高祖要么源于汉武帝,但是大家都知道刘邦穷得什么似的,把他卖了也凑不齐千乘万骑。

所以应该是在武帝时代,要不然霍光不好为自己定一个大将军骖乘不是?

在这成为惯例之前,谁骖乘全凭皇帝喜好,刘彻的喜好大家都懂。

 

元鼎四年(公元前113年),栾大尚卫长公主。

卫长公主从一出生就万千宠爱于一身,不仅以帝女受封长公主,她有可能是刚出生就被册封,那个时候她只是庶女。

而且卫长公主是两汉唯一一个以母姓为号的长公主,可见卫之一字在武帝心里的分量。

同时她也是两汉唯一一个受封盐邑的公主。

当然卫长公主的封邑跟鲁元公主肯定还是有差距的,但没办法,鲁元公主她妈是吕后。

 

又以卫长公主妻之,赍金万斤,更名其邑曰当利公主。

这句话我读起来很奇怪,但这个改名当利的确实应该是公主的封邑,那金万斤应该也是给公主的。

《汉官六种》载:皇帝聘皇后,黄金万斤。

可见卫长公主规格之高,宠爱之盛。

 

五利将军和当利公主,听起来好像挺般配。

只不知腰斩栾大之后武帝该有多后悔,从那以后武帝方照求却再没有贵震天下的方士。

但说起来虽然栾大之前的李少翁待遇也不错,但是比起栾大还是差远了。

 

栾大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方士,而元鼎四年武帝也还在壮年,也还不必到病急乱投医的地步。

栾大能得到比李少翁更加破格的赏识除了自身原因,我猜测,这个猜测不大负责任,我猜测,可能与霍去病和卫青有关。

李少翁死在霍去病去世之前,而栾大出现在霍去病去世之后。

 

一来,霍去病的离去应该会给武帝莫大的震惊和恐慌,年轻的战神居然会那么毫无预兆的陨落,大概没有什么能比霍去病的死更让他明白什么叫生死无常。

二来,霍去病的离去不知道给了卫青多大的打击,这打击恐怕直接反映到了身体上,不说一夜白头,但一瞬苍老还是比较有可能的,怕是有些无法逆转的损伤与死气,更何况卫青身体底子不好基本算是猜测界的共识。

三来,霍去病死后,栾大出现之前,武帝于元鼎二年春起柏梁台,作承露盘以承甘露,求祛病延寿,长生不老。

四来,以元鼎四年冬十月为界,武帝之前的出行基本只是出行,而之后的出行基本上每年都赠送一次恩赐。要么赦要么赏,或者又赦又赏。元封年间,更是只要出行年年如此,元封之后又没了定数。是蜜月度的开心沿路撒钱秀恩爱还是祈福,为谁祈福,见仁见智吧。

对于栾大,武帝这么大的手笔,又轻率的将最宠爱的公主托付出去,应该是心急的。

 

元鼎五年(公元前112年),酎金夺爵。

此次大规模夺爵事件,实乃武帝没事找事,不是欲加之罪就是借题发挥,目的就是要一次性大规模削一批侯爵。

成果喜人,废了106人侯爵,不喜人的是,卫不疑,卫登在此106之列。

但卫不疑卫登本身是无功封侯,汉制却是无功不得封侯,所以在别人只能因功封侯的时候,他们因爹封侯。

比起因爹封侯不管怎么看都是酎金失候更正常一点,而从“襁褓”封侯到酎金失候也已经当了12年小侯爷,此次被废本人觉得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但是很好玩,这件事跟卫青一点关系都没有。

“襁褓”封侯过了12年他们多大了,都开府自立了吗?

如果没有,那么他们所献酎金和卫青所献酎金不应该是一起的一样的吗?

假设是一样的:

那就是他们所献酎金的都有问题,刘彻吞了卫青的名字。

或者都没有问题,仅仅是欲加之罪。

反正刘彻想削谁保谁不过就是添个名字吞个名字,轻松得很。

假设是不一样的:

是卫不疑卫登自立门户(其实我觉得不太可能),确实自己给自己交的,并且减了分量或者降低成色,如果真是这一条中了那没什么可讨论的。

还是,卫青故意的——上一条二子自己交酎金但卫青不提醒顺水推舟也算故意。

 

那么往前走,酎金夺爵这件事,卫青事前知不知道刘彻什么打算呢?

是时列侯以百数,皆莫求从军击越。会九月尝酎,祭宗庙,列侯以令献金助祭。少府省金,金有轻及色恶者,上皆令劾以不敬,夺爵者百六人。

可以看出刘彻是有打算的,而且是有针对的。


如果卫青知道,那是不是就是有意的照着刘彻的剧本走,即上面列举的最后一种可能性。

或者刘彻的剧本里根本没有卫不疑和卫登,只是他为刘彻的又一次舍得,毕竟这么大规模的削爵,留下他们两个倒显得太过偏心,106个人,占当时侯爵的半数。

而废了他们两个的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就变成皇帝连大司马大将军的利益都牵动了,而大司马大将军也没有异议。

哪怕是欲加之罪,谁还敢冤呢?

倒也不是说不这么做就真有人敢喊酎金的冤,但人心呐能平则平能稳则稳,主父偃的族诛,不就为了平义愤安人心嘛。


而且除他们之外的104个侯爵,要么因功封侯要么继承侯爵,就连公孙贺赵破奴都在此次被削侯,而卫青在三子封侯的时候就因顾念将士固辞侯爵,现在沙场厮杀的将士纷纷被夺爵,卫青趁机将卫不疑卫登的侯爵一并还了其实也很符合逻辑。

就是说,这俩小子被爹坑了。


我本人倾向于卫青知道,而且卫青知道也分两种情况:

第一,这么大的事他并非心血来潮而是有计划的去做,要不要找人合计一下。如果要找人合计一下,谁有资格?必然是找他亲信的内朝,而不会是外朝,外朝之首的丞相就更惨了,不仅不商量,还受此牵连而死。卫青是他的内朝首辅,他最信任最倚重的人——如果哪怕只有一个人事前知道,必定是卫青。

第二,他不打算也不需要跟任何人商量合计,就只是告诉他了。


其实说实话,我本人觉得,卫不疑卫登失侯比起刘彻更像是卫青的手笔。

或者说,是他们的又一次默契和共识。

要凭证没有,要理由也只有卫青对刘彻的一贯体谅和对将士的一贯爱惜,说白了只是感觉。

 

或者卫青事前不知道,也有可能,毕竟皇帝搞事不是必须跟大司马大将军商量的,更没有必须通知他的义务。

那就是没必要,没必要告诉他而不是刻意隐瞒。

毕竟事关重大,卫青绝对不会跟刘彻唱反调,过不去的——卫青从来都是他最锋利的剑,而不是他顶头的风迎面的浪。

所以我觉得武帝哪怕只是顾念卫青也会通知他一声。


那如果他不知道,除了正常情况不讨论就是他们三人所献酎金是相同的。

要么,三个人都有问题。

要么,三个人都没问题。

要是都有问题就是刘彻把卫青的名字给吃了。

不过我猜以卫青的周全,应该是都没问题吧,毕竟酎金不算小事。


那就是在那长长的夺爵名单上加了两个名字而已。

那是不是卫青直到最终公布名单之前都不知道,仅仅是刘彻的主意?

不是说不可能,有可能,只不过可能性很小。

就算真是刘彻暗搓搓的加了两个名字我本人也看得很开,因为不管卫青知不知道,他对刘彻的体谅和对将士的爱惜都不会有什么改变,如果他能选择,这也会是他的选择。

而刘彻不会不知道。


ps此处的卫不疑卫登跟卫伉一样,虽失候却依旧保留了千户封邑。(待议,同上,抱歉)


元封元年(公元前110年),武帝泰山封禅,之后冠军侯霍嬗夭。

史书上只记载了刘彻对霍嬗是如何的疼爱有加,如何的期望之深,却并没有记载卫青跟霍嬗又是怎样的亲厚。

但就霍去病跟卫青的关系,不难猜测卫青对小霍嬗的感情应该比刘彻来得更深。

白发人送黑发人。

小霍嬗的离去对卫青来说无异于又一次晴天霹雳。

卫青应该也是病死的,而且怕是久病沉疴,只一直拖着。

 

霍去病的死亡足以让他意识到苍老和病疴。

而霍嬗的死亡难说是不是把他逼到了崩溃边缘,或者也没那么严重,只是更加不好了,肉眼可见的更加不好了。

 

元封年间某一年某一天,平阳公主献李夫人。

李夫人是在元封年间(前110-前105年)进的宫,具体时间不可考,儿子出生的时间不可考,但是,他孙子出生的时间可考,前92年。

也就是说假设李夫人前105进宫,前104生子,那么刘髆是在11周岁12岁的时候让人怀孕的……

前106的话13,对于古代来说好像也太早了,所以我想说,李夫人应该是在前106之前,也就是卫青去世前进的宫。

 

平阳是卫青的妻子,她一生有三任丈夫最终却选择与卫青合葬,放着景帝的阳陵不去,随卫青陪葬茂陵,怎么想她都不会跟卫青过不去。

所以我猜测,她是为了卫青。

我觉得也只有为了卫青她才会不惜与皇后与卫家过不去,送给武帝一个倾国倾城。

卫青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或许平阳宁愿武帝的注意力随便转移到别的什么地方去,只要把卫青留在她身边就好。

更何况远行舟车劳顿风险又大,卫青的身体状况,霍嬗的突然离世,平阳想必一人在家是寝食难安。

 

倒不是说刘彻带他一路舟车劳顿就是不疼惜卫青,我相信不会有人比他更疼惜卫青,同时更懂卫青。

他带他遍踏的,是他们的,他们守护着并开拓着的大好河山。

只不过他给的,别人从来也不能拒绝,卫青对他也是纵容的。

他们姐弟二人的思虑究竟谁更合卫青的心意我也无从比较,或许他是想离开长安去到处看看,或许他只是一如既往的纵容着刘彻,无从得知了。

但既然是平阳公主献李夫人,而那时她已经是卫青的妻子,这件事卫青应该是早就知道的,说不定卫青也是默许的。

 

至于如果,如果平阳公主真的动的这个心思,不好说是不是有用。

元封三年,武帝没有出行。

元封年间,只有元封三年,武帝没有出行。

或许只是一个巧合,或许李夫人就是元封二年末到元封三年初进的宫,不好说。

 

元封五年(公元前106年)。

五年冬,行南巡狩,至于盛唐,望祀虞舜于九嶷。登灊天柱山,自寻阳浮江,亲射蛟江中,获之。舳舻千里,薄枞阳而出,作《盛唐枞阳之歌》。遂北至琅邪,并海,所过,礼祠其名山大川。

春三月,还至泰山,增封。甲子,祠高祖于明堂,以配上帝,因朝诸侯王、列侯,受郡国计。

夏四月,诏曰:“朕巡荆、扬、辑江、淮物,会大海气,以合泰山。上天见象,增修封禅。其赦天下。所幸县毋出今年租赋,赐鳏、寡、孤、独帛,贫穷者粟。”还幸甘泉,郊泰畤。

大司马大将军青薨。

初置刺史部十三州。名臣文武欲尽,诏曰:“盖有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故马或奔踶而致千里,士或有负俗之累而立功名。夫泛驾之马,跅驰之士,亦在御之而已。其令州、郡察吏、民有茂材、异等可为将、相及使绝国者。”

 

元封五年,卫青生命最后的倒计时,武帝,做了什么,为了什么,不用我多说什么了,我突然间就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了。


“呼吸,总司,呼吸啊,只要这样就足够了,只要你还在呼吸就足够了。”—土方岁三《新撰组异闻录》

只要你还在呼吸就足够了,对于卫青,刘彻也已不作他求。

只要你还在呼吸就足够了,一代大帝拼命想要挽留,执意不肯放手的只此而已。

只要你还在呼吸就足够了,只要你还在呼吸,只要你还在就是好的,你还在是舍不得最好的理由。

极尽所能,只为挽留,武帝一生,只为卫青一人。

留得住天涯,留不住岁月,天时之前大帝与常人何异。

争不过天命,逃不过生死,求不得片刻时光缱绻。

卫青的老病死,刘彻的爱别离。

大将军,终究没有熬过那元封五年。


“我会活下去,我会活着等你。”

我一边这样发着誓,同时又觉得死亦无憾了。—冲田总司《新撰组异闻录》

 死亦无憾了。

纵是万般不舍却也死亦无憾了。

或许卫青比谁都明白,刘彻所做的一切并不能真的留住些什么,却足以换他心满意足死亦无憾了。

 

他的一生,从遇到刘彻开始就被好好珍惜着。

而直到他年华老去,病痛加身弥留之际那好色出名的皇帝依旧对他不离不弃,珍而重之。

不惜一切只求他能活下去。

武帝一生何其薄情,色衰而爱弛,爱弛而恩绝,仿佛美人不破的诅咒。

倾国之宠,皇后之尊又能怎样,留不住美色就留不住薄情。

可任岁月无情夺走一个又一个绝世美人的美貌和宠爱,却夺不走卫青的任何。

哪怕在他老病缠身,将死之时,刘彻依旧对他珍惜如旧,甚至更加珍而重之。

不依托于色,他们的情只会随着岁月的流淌越来越深刻,刻入灵魂。

 

倾国不在顾盼间,李夫人终究没有倾国倾城,倒是卫青倾了别人的国,筑了自己的城。

卫青于武帝不仅是美人更是江山,江山不老美人依旧。

终究是他们成就了彼此。

汉武帝的千秋大业一世英名都是跟卫青紧紧缠绕在一起的。

所以卫青就是卫青,只能是卫青。

真的是汉武帝成就了卫青,也真的是卫青成就了汉武大帝。

 

泰山封禅功报天地,谁又知道武帝元封五年泰山封禅是要将谁的功报于天地,又有没有为他的第一功臣向天地求些什么的意思。

祠山川,封泰山,赦天下,济黎民。

留不住。

终付东流水。

元封五年,卫青的死而无憾,刘彻的无处挽留。

元封五年后,不复见五年。 

 

起冢象卢山。

卫青的葬礼并不像霍去病那样隆重,史记上一笔也无,就这几个字还是汉书写的。

但这一笔也无代表的应该是正常,理所当然,没什么好写的。

如果联想卫青墓的规格,这样的规格在当时人们眼中都只能算正常,足以相见卫青的地位之尊崇。

当然卫青的葬礼不如霍去病隆重也是肯定的。

但我最先想起的却是

我不愿送人,亦不愿人送我。对于自己真正舍不得离开的人,离别的那一刹那像是开刀,凡是开刀的场合照例是应该先用麻醉剂,使病人在迷蒙中度过那场痛苦,所以离别的苦痛最好避免。一个朋友说,你走,我不送你;你来,无论多大风多大雨,我要去接你。--梁实秋

或许并不合时宜,但就是想到了。

这是一场没有归来的离别,好像我不送,你就没有走。

 

我也认真考虑过,对于卫青和霍去病的陨落,武帝情绪的确是有差别的。

一个是一瞬惊雷炸耳,一个是渐渐剧毒入骨。

毕竟霍去病的陨落来得太突然且毫无预兆,只一个晴天霹雳教人措手不及,所有的情绪汹涌而来,总是要找一个出口的。

可卫青的死,是他一步一步看着的,看着他一点点衰弱,一点点苍老。

甚至可以想象每当卫青略有好转他便欣喜若狂,却终是一天一天将笑容黯淡下去,直到无力回天。

终于失去了,那一刻,怕是什么也吐不出来。

他情绪最汹涌的时刻恐怕是他知道卫青留不住了的那个点,但那个时候的他却怕连出口都找不到,因为卫青还在,卫青还在他就只能挽留,生生咽下那些情绪,极尽所能去挽留。

从那之后他大概一直活在恐惧里,吐不出来只能压在心里,任它一点一点累积,等到最后真的留不住的那个瞬间,或许是平静的,叹一口气失神半晌或者自嘲一笑不觉掉几滴眼泪,甚至说不好信或不信,接受或不接受,只是把心掏空了。

比痛更痛的是恨,恨苍天不允,恨卫青不留。

恨的今生都不想再见他,却更恨他不再来见他。

蓦然回首,只空空如也。

 

霍去病于他是儿子般的存在,是他的也是卫青的骄傲,霍去病的陨落是全世界的事,他要天下人为这陨落而痛,或许也希求天下人可以替卫青分走哪怕一点点痛,希求卫青可以痛的少一点。

而卫青却是他刻入灵魂的人,或许在刘彻眼里,卫青的陨落更像是他一个人的事,与大汉有关与天下有关与他有关,痛也是他的痛,是他留给他最后的东西。

 

明明只要他在就好了,汉武帝就是安心的,汉武朝就是安稳的。

可是他不在了又能怎么样呢,不怎么样,没有卫青还会有很多很多人。

置刺史十三州,各路诸侯谁敢妄动,没有大将军也是一样的。

一纸求贤诏下,天下人才尽在手中,怎么就非你卫青不可。

当了三十多年皇帝,千秋大业已成,不过是与他成就千秋大业的那人离他而去。

大不了,再找一个,不,找一群。

于是他下了与初登基时一般的求贤诏。

大不了,从头来过。

他想要重现那盛世,他亲手毁了那盛世。

 

卫青的离去却带走了所有的平稳与安宁,带走了所有的胜利和奇迹。

汉武大帝的辉煌没有终结于此刻,却尽剩下荒唐二字。

他最看重的他的江山社稷,他的一世英明,在他失去卫青之后,被他亲手毁掉了。

他不过只是想将丰功伟绩盛世繁华再度铭刻,将来九泉之下见了卫青,可以告诉卫青。

他的陛下,一生都不曾让他失望,永远会是他的骄傲。

他的陛下,一生都是这般模样,还是当年那般意气风发豪情万丈的模样。

 

太初元年(公元前104年)春二月,起建章宫。

一场突如其来的无名大火带走了柏梁台,武帝便迫不及待的起了一座规模巨大的宫殿,千门万户,是为建章宫。

“越俗有火灾,复起屋必以大,用胜服之。”这是起建章宫的理由,可谁又能知道建章宫为什么是建章宫呢。

汉三宫,长乐,未央,建章。

建章。

好像,画风不一样。

长乐未央,椒房柏梁,甘泉上林,通天飞廉,建章。

建章。

不仅画风不一样,而且,指代不明。

当然有可能是我见识浅薄,未解其中意。

但说起建章宫必然会联想到的却是卫青的建章监。

很多人都想要从建章宫找建章监的职能,可事实却是先有建章,后有建章监,再有建章宫,后又有建章营骑。

卫青被刘彻带走一开始就给事建章,后来卫青的第一个官职就是建章监。

建章二字是他们的起始,上林苑是那起始的地方。

武帝在卫青死后在上林苑建了一座宫殿,千门万户,叫做建章宫,度比未央。

未央宫,建章宫,比肩相连,多像当年的他和他。

卫青走了,武帝起建章宫。

武帝时时流连,等待的究竟是什么。

 

他一边恨不能洗去那人所有的痕迹,却又忍不住怀念。

 

太初元年(公元前104年)夏五月,正历,以正月为岁首。色上黄,数用五,定官名,协音律。

太初元年就像是汉武帝开创的一个新纪元。

这一年,确立了些什么,也消抹了些什么。

只不过有一个太初改历又改出一个有意思的巧合。

元封五年是猪年。

太初历用超辰法把太初元年从丙子(鼠)改成丁丑(牛)。

这一改就把元封五年改成了猪年。

直到汉成帝末年,由刘歆重新编订的三统历又把太初元年改回丙子。

 

官名更印章以五字,却不复见五年。

他对这个五又执着些什么呢。

若是奇数,却偏偏要改出一个五。

若是吉数,却不复见五年。

 

征和二年(公元前91年),巫蛊祸起。

后元二年(公元前87年),大赦天下,下诏皇太孙养于掖庭。

后元二年(公元前87年),托孤霍光,定之为大司马大将军。

后元二年(公元前87年),武帝驾崩。

元平元年(公元前74年),宣帝继位。

 

从初见时见色起意那一眼,就已经注定了他们的一生纠缠。

但曾相见便相知。

便是缘分,便是宿命,便是一生。

 

带他离开,从此不再为人奴婢,一知一遇。

不惜一切,保他一命护他在手心里,救命之恩。

十年一剑,悉心栽培成他不世之才,恩师高义。

纵他高飞,抟扶摇直上九万里,二知二遇。

信之任之,位高权重许之不背,同心同德。

高山流水,此生只为一人奏,知音情重。

不分彼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命运交融。

 

不离不弃,相知相守至死不休,一生一世。

 

他珍惜了卫青一辈子,他得到了卫青的一辈子。

他思念了卫青一辈子。

 

爱情是什么,爱情算什么,可抵得过他们一生万分之一?

爱情太轻,太浅。

一生太重,太深。

江山,大业,铁血豪情,千秋功过。

荣辱,成败,命运一体,至死不休。

若说情深,都嫌太浅。

 

 

当初那一眼写了那么多,回头看却发现总结起来只有一句话。

当时你给我一个笑脸,让我心跳一辈子。

以一眼作为开始,以等待结束吧。

我不知道为何仍这样痴情,明知辉煌过后是暗淡,仍期待着把一切从头来过。

或许他不过是想从头来过,将来九泉之下带着新的辉煌去见卫青,自豪的笑,问问他,我棒不棒,你的陛下棒不棒。

你看这盛世繁华,你没有守住的约定我守住了,你丢下的江山我终不曾负了它。

 

这一篇写的特别慢,中间也有些不好的事耽搁了些,如果有人在等,那我先说声抱歉。

这一篇真的特别难写,好像有很多话,又好像没什么可以说。

有些写出来删掉,有些没吐出来就又咽下去。

明明怎么写都不够表达,却又不知道还能怎么写。

恨不能把眼泪滴进屏幕里去,好让它不那么单薄。

原本也还有些扫兴的东西准备一起写出来,但又想何必写出来扫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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